營養失調

　事務員小松田正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眼前這名甫進入忍術學園的訪客。
　「早安～小松田先生！」
　來者身形高挑，一雙修長的腿裹在裙襬中，不同於一般婦女的含蓄婉約，她雙眼精明慧黠，嘴角的笑容明亮，聲音活潑開朗。
　「啊、抱歉抱歉、要在登記簿上簽名對吧！」對方直接接過他手裡隨時抱著的訪客登記板，留下字跡然後輕鬆的擺手暫別。
　又黑又直的長髮隨著女子的步伐在身後左右搖晃，小松田看著看著，心中的困惑並未有所消減──好熟悉啊……自己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呢……？他就這樣一直盯著那只漸遠的身影，卻沒有注意到該低頭確認表單上的簽字。

　午休時間的鐘聲剛響起不久，結束了上午課程的忍蛋和教員們也紛紛離開教室或實技場，湧向食堂的方向。她的視線在人群間張望，越過一群正經過她身邊，用好奇又心動的眼神往上窺伺的低年級生，終於在樓梯口看見了想找的人。

　「土井老師──」

　身旁的小忍蛋此時聞言，全都驚恐地停下腳步，不可置信地來回望著這邊和那邊的兩人。土井老師自然很快也發現了，像被什麼嚇到了似的傻楞楞地定在原地，不及反應。她見狀覺得好笑，淘氣地眨眼，然後以一種更為造作的甜蜜音調再度高聲喊道：
　「半助先生──」
　下巴脫落情形彷彿又嚴重了些的土井半助，費了好大的勁嚥下一口氣，才漸漸恢復一點點的說話能力。半舉在胸前的手指著快步朝他走去的少女，嘴裡吐出零碎的幾個字：
　「…霧、霧……霧、…」

　「唷！這不是霧子小姐嗎～」

　高年級生宏亮的招呼蓋過了土井的聲音，他確信自己聽見了他們繞到轉角後發出的各式笑聲。而她則已站在離自己僅剩幾步的距離，舉起袖子掩在臉邊，嬌滴滴地拋了個媚眼：
　「嗯哼～人家是霧子唷～♥」


　「真是的！」土井老師粗魯地放下擺著午餐的餐盤，「突然這個樣子跑來學校，真的嚇了我一大跳！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霧丸面對他坐下後說道，「因為任務結束了，回家休息的時候正好遇到隔壁的歐巴桑……喏、這個，」他把手中提著的一個小包裹送到土井老師面前，「這份是老師的。歐巴桑說是親戚去旅遊帶回來的土產，還有提醒你記得下下禮拜來參加雜院的大掃除。」
　「唉，我知道了……不過話說回來，你特意扮成女裝又是怎麼回事？」
　「哦～這個啊？」霧丸看看身上的衣裝，得意地笑著說：「怎麼樣，還滿可愛的吧？這套可是我新換到的呢！打扮成這樣去買東西的話，老闆們都會忍不住多給一些優惠喔～嘿嘿嘿……這次的忍務完成得比預計時間早，委託人也很滿意，所以還拿到了額外加碼的獎金呢！我想今天晚上稍微吃好一點應該沒關係。」
　「是嗎，辛苦你了……」土井老師露出溫柔又寬慰的神情，又像想到什麼般地接著說：「對了，我今天也不用輪值，晚上可以回去一趟。」
　「這樣啊，」霧丸端起湯來喝了一口，「那老師有什麼想吃的嗎？」
　土井半助頓時覺得自己心中被吹起一陣名為感動的漣漪，這個從小視錢如命的孩子偶爾還是有體貼的一面的。
　「啊不過你要先給我錢。」霧丸攤開五支手指毫不客氣，「跑腿費我抽五趴就好了。」

　「我說你啊──……」
　兩人笑鬧的模樣對隔桌的一二年級生而言，可說是十分新奇的畫面。現在想起來，他們的確從沒見過土井老師和哪位女子有過這麼親近的互動。小忍蛋們一邊吃飯一邊機靈地豎起耳朵，希望在吵雜的食堂中能再多聽見幾句他們的對話。
　「土井老師和霧子小姐的感情好像很好欸……」其中一個有著圓眼睛的忍蛋說。
　「嗯、那是因為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稍早那位大聲和霧丸打招呼的六年級生端著空餐盤經過時彎下身插話道，「我記得從霧子還沒畢業的時候他們就一直住在一起了，」他抬頭尋求身旁夥伴的確認，「對吧？」
　「啊…你要這麼說的話也沒錯……」答話的短髮忍蛋把眼睛斜向一旁。他是現任的圖書委員長。
　只見低年級生間響起一片詫異的驚嘆：
　「欸──難道霧子小姐也是忍術學園的學生？」
　「是九之一教室嗎？」
　「住在一起？土井老師有女孩子的親戚啊？該不會是私生女！？」
　「沒想到土井老師平常看起來規規矩矩的，作風竟然這麼大膽！」
　「小敬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指同居的戀人啊！」那位表情自負的一年級生結論道。
　「哦哦哦哦哦哦哦──」
　圖書委員長淡漠地瞇起眼，示意他的同伴應該離開，也避免好戲弄人的他繼續誤導這群小忍蛋，把他們已經超展開的臆測帶向另一個難以收拾的境界。不過他也開始估算，關於這兩人的談論究竟要花多久時間才得以在低年級間釐清。
　「他還沒告訴他們土井老師會和霧丸學長一起帶小孩，」他安靜地想，「至少……」


　幾片薄雲飄來潤飾午時陽光的澄亮，休息時間已告尾聲，但愉快悠閒的氣氛仍在校園中瀰漫。
　「那我就先回去啦！」在接近校門口的地方，霧丸輕快地轉身背向土井老師。「時間這麼早，等一下到村裡說不定還能順便接一……」
　「霧丸！」土井老師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霧丸回頭，而對方只是伸出手。有很短很短的瞬間，霧丸的左手反射性地縮了下，最後卻依然迅速而輕柔地被執起。
　「你受傷了吧。」土井老師不自覺放低音量，使自己的語氣比往常沉穩許多。
　「呃…」他有點尷尬，「小地方倒是不怎麼要緊……」
　「聽我說霧丸，」老師顯得十分懇切和溫柔，「打工什麼的先暫緩幾天好嗎？先讓手上的傷好起來，別老是逞強了。」
　「我可沒有在逞強。」霧丸應道，隨後又嘻皮笑臉地說，「知道了啦！你也少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上課時間快到了喔！」

　土井老師走回教室的途中，在方才他們身後的灌木叢裡抓到幾隻鬼鬼祟祟的一年級忍蛋。霧丸想起了也曾那麼小的葉班和他自己，還有老師從那時就一直照顧著大家的模樣，直到事務員小松田追上來，他才發現自己離開校門時忘記在出入登記單上簽名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