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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 直至幸福所向【1-4】

 「我必須知道芙蕾雅在逃避什麼才行……然後,在那個東西出現時……」抵達新世界後的隔天清晨,法伊仰躺在自己的床位思考著。他伸高自己的手掌,簡樸的天花板順勢被擋住了一部分。

 「就像這樣……」他想像著,當自己使用那個將魔力導出身體的魔法,芙蕾雅的逆鱗便會隨之落進他手中。當初他也是這樣,自己施術讓身體裡殘餘的魔力跑出來,水藍的力量從他的眼中流盡,匯聚成一顆小小的寶石。

 他活了下來,用那顆藍色的石頭交換了黑鋼的一條手臂。

 「唉……我在想什麼啊……」發現過去的回憶突然竄入心中,法伊無奈地翻了個身,將頭埋回床褥裡面。教堂的生活很單純,一日內扣除了早中晚三次彌撒,剩下的時間就幾乎花在灑掃清潔和準備吃食等等的基本家務工作上。

 「以前我們也接濟很多像你這樣遭遇困難的人喔!」前一天午後,絲茉茉趁著拿起另一條大棉被的空檔說,「但最近人都不見了……」法伊和他一起拉開厚重的被單,一人一邊開始用力地甩著,藉此彈出那些積累了數個冬日的棉塵。絲茉茉的臂膀有著與其身形不匹配的力量,擔著各種粗活她也只是喘喘氣再隨意抹抹額角滑下來的汗。難得見到像法伊這樣高個子的人手,她開心地抓著對方說要利用這機會把堂內的冬被一口氣撢光。

 「芙蕾雅只和我們度過一個冬天而已,但卻很認真地幫了很多忙。」法伊擦拭吊燈的時候,絲茉茉突然有感而發,「她沒有說她從哪裡來,也沒有多說其他的事。來的那天她就只是一直跪在神的面前發抖,最後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動也不動的,我差點以為她要死掉了!」

 「後來呢?」法伊問道,一面彎身把積滿污垢的抹布傳給木梯下的絲茉茉。

 「後來她就留下來了呀!」絲茉茉打了噴嚏,用另一手用力地揉揉鼻子後繼續說道:「一開始她看起來很怕生,像對什麼事都不清楚的樣子,但神父說我們不能輕易論斷他人。」

 他們不論斷,他們不過問,於是名為芙蕾雅的女孩就此讓自己窩藏在世界的一角,她心中的倒刺仍一寸一寸地嵌進靈魂……法伊又自床上翻了個身,散漫地唸著他逕自在腦中捏造出來的旁白。

 那孩子有家人嗎?在一個人來到教堂之前又都在做些什麼呢?喜歡什麼東西?討厭什麼東西?還有,如果不想離開,那她是否又將前往哪裡呢?

 芙蕾雅本人看起來並不像對自己的狀態有所覺察,況且,逆鱗不是一種直接生長在意識裡的東西,它更常透過某些具有象徵性的物件來向當事人傳達訊息,所以就算直接開口詢問也不見得能得出正確的解答。要達成四月一日的要求,先走出教堂或許是比較好的選擇。這個地方太平靜、太安全,正是因為如此才能守護著芙蕾雅,但是像那天自己在岸上與她邂逅時的插曲可能就不會產生了。

 是啊……那天的水岸!如果能再讓芙蕾雅到同樣的地點,說不定就有機會重新觸發些什麼。法伊不知不覺就從床邊坐起身來,時間還早,這一天的早晨彌撒甚至都還沒開始呢。替四月一日送貨的那隻鳥兒似乎過得很舒適,在教堂四處旋繞飛翔,還暫且不打算回到主人那邊的樣子,夜晚來臨時,牠就溫馴地停下來,把法伊的頭髮當成自己的移動式鳥巢。

 感受到天色中有微光,小鳥站上玻璃窗後的木窗台,發出了第一聲明亮的啁啾,不過除此之外,法伊好像也聽見有什麼規律的人聲遙傳而來。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 四、二、三、四

 那是在數數的聲音。

 法伊摸摸妥善被自己收著的耳墜,思量了一會決定今天也不戴上。事實上,他聽得懂的並非只有芙蕾雅的話而是語言本身,他理解這個世界的語言並能以此與人溝通,這一定意味著什麼,只不過現在自己尚不明白而已。

 「你們在做體操啊?」稍作打理後,法伊循聲步進庭院,年輕的兩位教會姊妹站在那裡,正隨著拍子做出伸展肢體的動作。

 「唷!法伊!」數數的絲茉茉略過了幾拍來和法伊打招呼,但動作並沒有因此停下來,她似乎相當慣於早起,聲音中飽含了活力,相較之下,芙蕾雅就顯得不太有精神,像是還沒有完全從夢中清醒過來的樣子,用溫吞的動作努力想要跟上絲茉茉。

 法伊站在她們身旁,直接加入了早晨體操的行列,她們剛結束手臂的前後繞圈,正在向兩側傾身拉延腰部。

 「這是這個地方的習俗嗎?真是有趣~」

 「與其說是這裡的習俗,倒不如說……是絲茉茉的習俗……」芙蕾雅邊說邊緩慢地把右手伸過頭頂往左側彎去,幾秒之後再換邊重複。

 「絲茉茉的習俗!」彷彿聽見什麼厲害的概念似的,絲茉茉顯得相當振奮,「忙碌的一天就要由早操開始呀!神父會說:『絲茉茉,你要好好準備。』」說著她便皺著眉頭瞇起眼睛,模仿出神父那張因為太老太老而全糾在一起看不清表情的臉。「難得最近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呢!今天就有個等著領洗的孩子。」

 他們開始向後扭轉上半身,芙蕾雅雖然沒有露出明顯的笑容,但簡單的運動的確讓她的氣色漸漸好了起來。「為什麼我們幫為新生的孩子施洗呢?」

 「那是因為罪啊!」絲茉茉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帶著罪,所以我們要求神將我們的污點洗清和赦免。」

 啊啊──
 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主教拒絕為災厄的雙生子施洗,上神的恩惠永遠不向不潔的靈魂開放──」

 尤伊和法伊在很小的時候便知道了神的寵愛是榮照不了他們的。世界被分為兩塊,一塊正常且所有人共享著愛與喜樂,神的庇蔭就在那之上籠罩著大家,而尤伊和法伊所處的那個地方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東西,既沒有光也不應該擁有希望。那塊冷硬枯槁的世界不銜接著任何美好,只是不斷、不斷地給他人造成苦難而已。

 即便某一天起他們突然就明白了──甚至不用誰來多作解釋──身為他們叔父的兄王早已籠絡了願意聽命於自己的主教,但那對尤伊跟法伊而言從來就不能改變什麼。

 曾經一切彷彿都是再純淨的水也洗不清的罪過。

 「法伊?」

 芙蕾雅彎身探看不知道何時已率先停下動作的法伊,面對那張玲瓏的臉蛋就好像見到以往的唧靠在自己身邊詢問著:「怎麼了?讓我知道吧。」早操時間結束了,絲茉茉轉進室內打理接下來的行程,芙蕾雅輕輕把法伊的手包覆在自己掌心中,一如禱告時那樣地虔心與溫柔。

 「不用緊張,在一旁為那孩子祝福吧。」

 每次芙蕾雅和自己接觸,法伊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那樣的溫暖襲上心頭,好像在敦促著什麼。他覺得自己就要記起,但瞬間也將它們統統遺忘。



 那天不是主日,但是他們仍為僅有一人的嬰兒點燃了聖堂的燭光。象徵新生的白色長燭佇立在祭台與走道交關處一側,甜美膩人的乳香焚起,一絲絲白煙如細細的雲霧在空間中旋繞著。年老的神父攤開福音書吟唸,彷彿冗長的禱詞也能因此上達天聽一樣。婦人將襁褓中的嬰孩收在臂彎,她神色憂傷,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上蒼顧願、賜福於這孩子。她為人接生,怎料小孩的的雙親會在不久後遭逢變故。婦人其實也將近自顧不暇了,遠方的宗主國突然間不願再收購他們這裡的皮毛和織品,她丈夫和許多同行的生計遭逢了困境,她則擔心著家中那幾隻待餵養的小嘴,而死了父母的孤雛該何去何從,她深怕去想,也恐懼著做決定。但在那個時刻,她只是擱下一切,專注地疼惜懷裡的幼小生命。祝聖過的清水流過身軀,神父點了油的指頭在眉心劃過一道橫印,赤裸的嬰孩被重新包裹進潔白的布衣裡,由芙蕾雅暫時抱著,婦人則拿著代表嬰兒生命的小蠟燭,自長燭熒熒的火光中承接了一粟如種子一般迸開、漸漸燃起的光明。

 抱著嬰兒的芙蕾雅像被什麼給吸引住了,她的雙頰紅噗噗的,堂內光影搖映在她琥珀色的眼睛裡,凝望孩子的表情溫柔地令人泫然欲泣,直到嬰兒重回婦人懷抱,她仍宛如忘懷不了那樣的情感似的。

 「哈囉……」法伊細聲喚回芙蕾雅,並收來她手裡的白色小蠟燭。那一瞬間,他又感受到了有某種東西像先前一樣流進了自己的知覺當中,不過它溫暖得幾乎要人昏昏欲睡,又像被布玩偶毛茸茸的手掌輕輕拍著背和脖子一樣,不安、困惑和其他叫人難過的感覺都彷彿不曾存在過,只剩下一種單純的幸福在安全感裡靜靜蔓延……

 尤伊和法伊永遠都不知道,沒有親眼見著父母臨終的模樣到底是悲哀或者值得慶幸。

 遲遲沒有人來告訴他們,或許因為他們年幼,或許因為兄王的眼線總是在身邊禁控著兩人。那些圍繞著的聲音只說弟王急病而死了,雙胞胎卻未曾見過他憔悴淒慘的臉容;它們說母后自產後身心就越漸孱弱,最後終於凋零在自己的罪惡和哀傷裡,卻遲遲沒有人親口來通知這一切。

 尤伊和法伊趁著暗夜逕自走到置放母親的地方,那裡只有一個孤孤單單的靈柩。法伊說他看見母后的手,而尤伊什麼都看不到。他試著想像,腦海浮現的卻是那隻柔細的手垂下變得蒼白和僵硬的樣子,就如同一伸手後觸碰到的那涼涼的棺木。

 母后信仰的神已經不是神了,在這個地方,異教的母親走後還能不能有人送她到天堂呢?

 面對祭壇,法伊看起來就像一道剪影。他端著小小的火光佇立在走道中央,看見銀色的燭台上刻著一隻鳥,雖然已磨損得不再精細,卻仍可以知道出那是展翅昂飛的姿態。

 「如果逆鱗持續留在心上,那孩子或許就無法前往未來了。」法伊想起四月一日的話。

 他必須需將它取下才行……


🌸🌸🌸


 這個日子,天色暗下的白鷺城顯得格外熱鬧。

 時值早春的大祭前夜,城內處處張燈結綵,歌舞昇平。天照帝每年都照例設宴百官與眾家兵將,今時的櫻樹正盛放得燦爛,在無數大燈籠亮晃晃的照映下,花瓣漫天飛舞,觥籌於雅樂間紛紛交錯。

 盛世難得,吉光片羽,天照走出羅帳,俯視階下諸臣暢飲作樂一片怡然的景象,滿足之情不由得盈滿了胸膛,然而她也從未放下過居於上位的戒慎。十多年來,曾舉國肆虐的妖魔在長征討發下勢力已近滅絕。於內,月讀公主的巫力隨著年齡增長越發強大,可以佈展出堅韌、穩定又遼遠的結界;於外,皇軍忠誠驍勇,訓練有素,偶來的逆人總是在構成威脅之前受到壓制,見識過精銳的強悍後誰也不敢造次。儘管未來難以斷言,戰戰兢兢的心情就像月的暗面一樣永遠存在於不被看見的另一邊,但今朝歲月她只想期許輝煌的時光能永遠眷愛著她的土地。

 說來這樣的安樂是用無數人命運裡的艱苦磨造出來的,天照知曉,對此她深懷感敬。

 「真是意外啊,」她冷不防開口說道。帳前是蘇摩和黑鋼分坐兩邊陪守著,前者一如往常地沉著,在兩人視線交錯時含蓄地送來一個僅屬於她的淺笑,而後者雖然同樣不發一語,但說什麼就是無法融進周遭喧囂的愉快氛圍中。「酒喝得挺少嘛?」

 「怎麼?」黑鋼屈腳而坐,自下睨著迎身而來的天照,毫不避諱的眼神顯得相當放肆。

 「向我麾下盡忠職守的部屬表達一絲關懷之意,如何?」天照並不介意,她指示僕從給黑鋼添酒。

 酒碟接過佳釀,飲了一口卻像鹼水一般澀苦。黑鋼索性別過了頭,漠不在乎地盯著某個地方。

 「哎呀……」天照瞇起眼睛,以袖口掩住了朱唇上的輕佻,本想再說些什麼來逗弄自己的下屬,但瞥見蘇摩憂慮的神色,她才作罷轉為改口:「黑鋼,你覺得這景色如何?」

 「什麼?」

 「這景色。」天照的袖尖指向階台下,那是一片不盡的熱絡與繁華。在視線所不及的地方,樓房民家,安居樂業的人們也都彼此聚集起來,在好花百綻的美麗時節相互陪伴、遊賞慶賀著。「一直以來我都挺喜歡的。」天照的語氣像在閒話家常,「應該說,終其一生我都將期許這景象能延續得更久、更久,哪怕是再多一刻,我也甘願為此遭受斬殺,讓身體斷成兩截。」

 黑鋼彷彿自己聽見的是什麼可笑的話題,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要殺你還不簡單?」

 「呵呵,大概是再簡單不過了。」天照得意地笑笑。「想守護日本國,我如此,月讀自然不用說。黑鋼,你認為……你父親當初是不是也抱持著相同的心情?」

 黑鋼倏地轉身,凌厲的目光與天照對個正著。

 「送你出遠門的這段日子,諏倭一帶的住人似乎又漸漸多了起來。他們過得很好,就是等著誰去帶領而已……『當初的』少主啊,你還好好地記著自己的故鄉和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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